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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及锋而试

小说:帝国拾遗纪 作者:知雪蝉 更新时间:2017-08-14 2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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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都新郑,黄日悲曛。
  救兵一个未至,秦军万人围城。
  韩安再度不安,张良坚持纵然五国不来,也要举国一战。
  国未亡,心不可先亡。
  “秦军若攻下新郑,民还可作亡国之奴,君将无立足之地!所以王上,必须一搏。”
  懦弱的韩安仍旧没有十足信心再有作为,直到女儿和幼子过来问安。
  十五岁的棠棣公主,十岁的长公子成与七岁的公子允。
  两位公子年岁尚幼,只顾陪着父王哀伤,反倒是公主横眉一扬。
  “父王,战便战,怕秦人做什么?若横竖一死,女儿愿提剑殉国,死在战场!”
  侍立一旁的张良不禁抬眼去看这位公主:棠棣,人如其名,似花艳烈。
  韩安悲感交集,韩国一旦倾覆,孩子都会沦为臣妾被人奴役,终于抖擞精神上城督战。
  城外秦人营,千帐索命灯。
  秦军主将,名腾,一个温和得毫无戾气的文官。
  灭韩之战也很温和,两个原因:一是对手太过温柔所以战事根本无法壮烈;二是韩王献城让地早已自我宰割到死亡边缘。
  韩国怕被秦国灭国于是献上南阳示好,秦王很感动命内史接收,然后以南阳为跳板彻底灭韩。
  腾,本是掌管京城民生政务的长官,代理南阳郡守后,用一年的时间将韩国南阳变成秦军后方。
  有什么样的王就有什么样的兵,韩军疲于保命,总在想退路于是退路它害羞,没了。
  忌选择内史帐下,就是料到灭国之战一定升迁很快,然而火花闪电的速度也着实吓人。
  他飞速升迁也有两个原因:一,杀人如麻,秦军以人头计功,几十颗人头能换好几级爵位;二,主将知道他是右丞相长子,顺水人情该送则送。
  秦军攻到新郑城下,忌也被擢升到主将跟前。
  新郑布防有模有样,攻城势在必行,有硬仗要打了,秦军上下激动得迸出泪花。
  王书来,一盆凉水当头泼下。
  王谕有二:一新郑必须拿下;二,伤亡必须小,不仅秦国要小,韩国也要小。
  “这一仗,不按人头计功了?”
  “王上的意思是,咱们就算杀进新郑,也不一定能算功?”
  “打下不就行了吗?怎地,王上还想要一座完好的城呢?”
  韩国若灭得太过惨烈,其他五国必定反抗激烈。
  为了开个好头,新郑最好不战而下,要不然秦王怎么会派内史来攻取韩国。
  “谁愿入城劝降?”
  大部分人都愿意,此事成功,下半辈子可以躺着享福。
  最后,主将还是选了右丞相长子,因为以他的阅历判断鬼谷门生最适合做这种事。
  然而,忌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策士,他之所以入门是因为师父缺人养孙女,他之所以出师是……
  他还没出师,与师弟合谋偷逃下山的。
  邦交,国之大事。
  使者一正一副,很不幸忌只是副使,正使由秦王亲自委派。
  正使望着新郑城楼,八字胡勾出一个瘆人的冷笑:“孙子!你姚贾爷爷报仇来了!”
  出营门,穿壁垒,过长街,踏宫门,入韩廷,他们像两只蚂蚁走进一簇蜂窝。
  “降,新郑与韩王毫发无伤;不降,破城之日,屠城之时!”
  韩安本就优柔,来使一个不阴一个不阳,明明是在自家地盘却最先露怯:“这……当真?”
  鬼谷有同门相残的习惯,忌与良未能免俗,准确地说是三位,因为姚贾也是纵横家。
  张良出列:“臣启我王,秦使之言,不可轻信。信任秦国的下场就是楚怀王!怀王被秦相张仪以割地哄骗,盟秦绝齐,却被秦人劫至咸阳,最终客死异乡。秦国向来言而无信,尚权谋诓诸侯,今日我王出降,明日我韩民将为齑粉!”
  此言属实,诸臣细数秦国坑蒙拐骗的旧账,从长平之战杀降到秦燕之盟毁约。结论是:大王你不能听他胡说八道,咱们不能降啊!
  副使不知该如何辩驳,求学之时他就没赢过策论,因此不由得对正使肃然起敬。
  “今日之秦已非昨日之秦,秦以天下为事,韩民即为秦民,秦国断无屠杀子民之理。”
  “韩国自有国号,韩民自有君主!役民如牛马,豢民如狗彘!牛马狗彘就是秦民,韩人不屑!”
  姚贾打量张良,只见一袭布衣无法断定职位,只好以阁下相称。
  “阁下一人一身,岂能夺百万韩人之心?”
  “我生于韩长于韩,韩人直抒韩人肺腑,何谓夺心?!”
  “秦自商君变法以来,道不拾遗、家给人足。荀子入秦,三夸秦治:其民淳朴之至,其吏大公无私,其廷恬如无治。天下之治,无如秦者!六国之民莫不一心向秦,阁下与韩王何不顺应民心?”
  “荀子也曾言秦四世有胜,却非仁义之师,实乃末世之兵!如夏之桀,如商之纣,死日不远!”
  “然则秦国死日遥遥无期,行将死者乃是病笃之韩!”
  “故而荀子之言不足为信,天下之民何曾一心向秦?”
  “何为民心?无战即是民心!诛战即是民心!秦为天下而战便是民心!”
  “诛战?!战祸由秦而起,杀我同胞还要我感恩?!可知无耻二字如何书写?!”
  这一场口舌之战不可能有胜负,从日出辩至日中,势均力敌毫无结果。
  秦如明月,韩如萤火。
  明月之心朗照十方人间,萤火之梦愿守一寸光明。
  月明,则夺萤之光;月晦,便增萤之色。
  明月在天拨云邀皓日,萤火虽美难照夜行人。
  月似无错,萤更无罪。
  这是战国,战国唯一的正义是:弱肉强食。
  “韩王心不向秦,是想一心向死?!”
  圈子兜回关键,秦国大军压境,秦使入城是为韩王送生机,别他妈给脸不要脸!
  “生而为奴,死又何妨?!”
  所谓骨气,便是百死不坠其志,千钧不屈其膝,你们先不要脸凭什么给你们脸?!
  “放肆!我问韩王,何曾问你?!”姚贾转头看韩王,攻心还需向正主:“韩人秦人都是天下人,韩王您不过失去王族身份,韩人就可得永久太平!您只要放低高贵的头颅就可以免去一场浩劫!您爱的人不会死,您的子民不会亡!”
  “你放肆!”张良真是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秦王为何不低下高贵的头颅,将秦国奉给天下?!”
  道理无法再讲,姚贾换了一副面孔,大笑三声。
  “好极!好极!好极!”
  你们以为我是来劝降的吗?
  姚贾说:想要韩国投降的是秦国,而不是我,我的心愿是秦国把韩国屠得片甲不留。
  至于为什么?还要从韩非说起。
  六年前,李斯出使韩国,要下师兄部分著述,回国献给秦王。
  秦王见书倾倒,说下一句痴心话:“能得此人与之游,死不恨矣!”
  后来秦王为了得到这位梦中人,三番两次下书征召,然而韩非死活不给面子。
  三年前秦王实在按捺不住内心渴望,大军压境问韩王要人。
  韩王安只好交人,可怜秦王得到韩非的人,却没得到韩非的心。
  他对韩非的所有礼遇,只换来韩非一柄暗剑,暗剑中伤的对象是为秦王扼杀四国合纵的外使。
  谣言是:姚贾损公肥私,耗费百万财货其实是为掏空秦国国库。
  韩非当然是想拔掉秦王的老虎牙,能拔一颗是一颗,只可惜他这个治学的天才却是政治的傻子。
  他将权谋之道写到极致,他将帝王之术论得透彻,自己半点都不会用,反倒便宜了李斯和秦王。
  姚贾自证清白加上李斯借风一言,秦王就决定杀了韩非,我得不到的人也不能让别人得到。
  “如韩非所言,我姚贾是‘世监门子,梁之大盗,赵之逐臣’,不折不扣的卑劣小人,他为保全韩国射向我的冷箭,今日,正好还给你们。”
  姚贾准备告辞,表示会为韩国“美”言,争取不让韩安被鞭尸抽筋。
  激将之意很明显,成败的关键在韩安,姚贾转身的刹那韩安的手都在颤。
  然而,姚贾演得太逼真把自己人也骗了,副使一个反手就把“卖国”的正使撂翻在地。
  符节指在姚贾喉头,话说给韩安:“降,他死,你活。”
  韩安冷汗涔涔:肯定不能让姚贾这个小人得逞,那就……降?
  “副使,能保全城百姓无恙?”
  “若我半句虚言,不得好死。”
  张良慨然一跪:“城中十万男儿都可为韩国一战,王上万不可自弃!焉知新郑不是即墨?!即墨孤城死守六年,齐国最终得以复国,韩国不一定会亡!王上!”
  是啊,是生是死还不一定,此时降就没了退路,万一能打赢呢……
  韩安太过优柔寡断,本是决策人却左右为难,有这样的君王是臣子的悲哀。
  与良同窗数年,忌从未赢过策略,却也从未输过武艺,无论是刀术剑术还是行速。
  陛前侍卫的刀无端出鞘,待所有人反应过来,秦国副使已经站到韩王身前。
  他拱手向韩安奉上从侍卫腰间夺下的一柄刀,恭敬的外表下是一个危险的暗示。
  群臣惊愕,张良怒极:“邦交大事,岂能儿戏?!”
  昔有曹沫持匕首劫齐桓公,近有蔺相如血溅五步迫秦昭王,儿戏又如何?
  四目对视,韩安从未见过如此深冷的眼神,若荒山之木如古井之波,无言之中极尽威慑。
  无论韩国命运如何,韩安都已走投无路,兵临城下与武夫加威终于将韩安彻底击溃。
  “安死不足惜,岂能连累全城百姓?若定要有人受辱,安为韩王,愿一人承受。”
  “王上……”
  阶下一片哀嚎,各人心怀不一。
  有人高喊王上不可,纵然灭国也要轰轰烈烈热血流尽。
  有人高喊我王仁心,大恩大德满城臣民定当没齿难忘。
  棠棣公主本在殿外,铁甲戎装要与秦人血战,一个“降”字入耳便提剑闯殿。
  “父王,要降?”
  “棣儿,父王对不住你。”
  棠棣满脸泪水:“父王没有对不起女儿,父王应该自问,是否对得起韩氏列祖列宗。”
  韩安哽咽:“安无能,上愧对于祖先,下无颜于臣民。可我一人荣辱,与数十万百姓性命相比,何足挂齿?父亲,不能用他们的血来保全韩国王室尊严。”
  “这是安忝位韩王,能为诸位做的最后一件事。”
  无人能知韩安此刻心情,究是懦弱还是仁慈?
  姚贾的话占去六层分量,韩人与秦人的区别只在换一个君王,于百姓而言,活着就是最好。
  一家之主尚不能无故舍身家,一国之主却甘心拱手让社稷,有君如此,又好似是臣民的幸运。
  在棠棣朦胧的泪眼里,在君臣或悲或愤的注视中,韩安走下王位,一步一步迈向深渊。
  “韩王出降,韩民无伤!韩王出降,韩民无伤!韩王出降,韩民无伤……”
  万人齐呼传过长街宫道,撞进亡国之君心头,他仰天饮泪长声悲戚。
  “秦使,出降以后,若韩国臣民再遭屠戮,韩人荒尸厉鬼也不会放过秦国。”
  “若有虚言,碎尸万段。”
  韩王安素车白马出城,奉上王玺,国门大开,国丧。
  秦人入城,麻木的韩民站在道旁麻木地看着,庆幸着虎狼之军这一次不是恶魔。
  秦军履行诺言,秋毫无犯。
  无论平民还是贵族都得以保全,唯有王族不可能全身而退。
  “从此韩国子民即为我大秦子民,秦王自会恩恤,腾也会善待。韩国宗室,腾无权处置,还请韩王携妻子入咸阳,由我王裁夺。”
  主将要主持政权交接事宜,押送的任务,落到副将身上。
  至于正使姚贾,今日一战并没有展示他本领的十分之一,若非副使忽然搅局,好戏还有很长。
  “我记韩非的仇,也会记你的仇,后会有期!”
  外使笑着撂下这句话就策马北去,赵国才是秦国的劲敌,邯郸,才是姚贾的主战场。
  姚贾不想回咸阳领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给韩安添堵。
  亡国哪有不恨?又不都是圣人!
  恨得最狠的未必不是韩安,可闹得最凶的却是另有其人。
  “我们会被如何处置?”
  “父王会不会被处死?”
  “是否从此再无自由?”
  将军沉默换来公主冷笑:“一问三不知,却原来是一条只会替人疯咬的狗。”
  忌生性如木,木本无心,故而无情,不以面色示悲欢,只凭巴掌说喜怒。
  宫裳跌坠在地,一如名花摇落入流水,花落必有人心疼。
  “还未成行便辱我公主,若到咸阳还不知会如何羞辱我王,这便是你们所谓的善待?”
  “有本事就杀了我!若棠棣的血能唤醒这群废物一点点血性,也比被你们秦人呼来喝去强百倍!”
  听闻此言,那些易主的朝臣,有的热泪盈眶跪地叩首,有的以袖遮面无地自容。
  棠棣的请求,忌成全了一半,赏了她一个半死。
  小公主掣出腰中剑划了将军一胳膊血,然后就被将军一巴掌再度扇倒在地。
  遗民暗自嘘声,一位少年人怒气直冲云霄:“畜生!敢伤我公主!”
  那是张良的弟弟,他本以为兄长归来就可以逆转天地,不曾想仍旧是不堪的结局。
  男人为荣誉而战,也为女人而战。
  女人被打是男人的耻辱,更何况这是他们的公主。
  少年赤手空拳扑向仇人,未到身前就被一道剑影封喉。
  可怜幼树还未参天便折了根芽,红颜少年零落如叶,双目圆睁,喉头喷溅着滚烫的热血。
  天地失色,四野无声,只有良的一颗心被吊上喉头久久落不回去。
  他扑到弟弟身边,抱着少年呼唤乳名,一声又一声,一声再一声却得不到回应。
  明亮的眼睛逐渐失去光色,死神带走了少年的生命没有带走他的愤怒和憎恨。
  少年最后的目光定格在仇人身上,忌没有回避那仇视的眼神,四目对峙,他依然赢了。
  冰冷的眼神目送了少年最后一程,也目睹了师弟的撕心裂肺和恨火燎原。
  “诸位就甘做亡国奴吗?!公主今日情状便是各位妻女明日!我兄弟今日横死,明日便轮到诸位父兄!秦人占我土地,是为奴役我大韩臣民!与其世代为奴,何不就此扑杀虎狼!”
  棠棣高声附和:“死不为奴!”
  血勇之士赤手空拳袭向秦人兵马,区区数十人的混乱很快被轻松镇压。
  自尊,差不多是人存活于世的根本,今日,张良全然丢尽。
  若当日肯用心学武,此时拼却性命也还能为弟弟报仇,为公主解恨。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瘫在仇人手里无能为力,连活下去都要靠别人的施舍。
  “将军,此人是我师弟。今日之事,是我与他的私怨。”
  主将应允请求,附耳嘱咐一句:棠棣公主性情暴烈,你温柔一点。
  忌的温柔就是把本来可以扔的动作变成推,本来可以用踢解决的事情换成掌嘴。
  棠棣依然不肯走,几百年灭国旧例,未嫁的亡国公主入秦就意味着要给秦王做妾。
  她回看父王母亲一眼,一头撞向宫前柱石要殉国。
  石柱没断,公主的脑袋也没开花,只是忌的胸膛颤了一颤眉峰扭了个结。
  他依然沉默,呕血也不动声色,拎起撞晕的小公主扔进车,终于可以安静启程了。
  棠棣醒时车驾已出韩国,寻死觅活终被摔脸掌嘴到不想再死。
  此仇不报不为人,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打回来!王八蛋!
  张良的运气比棠棣好,因为主将比副将温柔太多。
  杀一个人是杀鸡儆猴,不能再多杀人,何况张良并没有担任官职,对于庶民,秦王谕令是优待。
  关禁三月以示惩戒,恭迎出狱以示尊宠,腾念他出自名门望族,问其是否愿意在新郡任职。
  胡子拉碴的张良冰冷回绝。
  彼黍离离,稷麦青青,斜阳照阡陌,亡国人只恨花草无情不肯着悲色。
  棠溪水犹清,草庐萧瑟,院中瘦梅因风怯,墙外孤坟随草没。
  韩夫人清扫着一室狼藉,扫几下垂一回泪,小小一间书舍像是要扫到地老天荒去。
  书舍空余书架,韩国亡了,秦王最先想到的不是韩宫奇珍,而是韩非的书。
  他派贴身宦者赵高专程到此将韩非著述全部搬入秦宫。
  丈夫一生心血被人抢去,孤儿寡母只能相对悲戚。
  六年了,张良此时回来,是客,坐在师父当年的位置,夫人捧了温水给他解渴。
  云儿十一岁,早已记不得这位哥哥,张良抱着他哭了一场。
  “你丧亲父,我丧幼弟。从今以后,咱们兄弟,相依为命。”
  云儿像父亲,生性冷漠且有口吃之疾,不知如何应对陌生人的痛苦流涕。
  张良哭了许久才知伤得失了神志,怀里抱着的终究不是弟弟,自己的弟弟躺在棺木里。
  父母过世,长兄不至,幼弟不葬。
  良灵前长跪,一夜无话。
  国破家丧,个中滋味,只有眼泪能诉。
  第二日,家臣问:何时葬?
  不葬。
  亡国之恨不消,弑弟之仇不报,就不葬。
  那一副棺木就停在张氏中堂,尸水横流,腐肉生蛆,最后只剩下一具白骨。
  越是触目惊心,越能记忆深刻。
  从此,张良在棺木前读书,练剑,用家族累世财货广结天下豪侠。
  又一回深梦中醒来,晨光熹微,棺木上多了一串紫藤花铃。
  师父?师父——
  他放声高喊却无人回应,问遍家臣奴妾也不知此物从何而来。
  清河的铃铛落在棺木,师父必然来过,可为何不愿露面?
  是我无颜相见,不见倒是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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