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旅途

　　曦光微露，几只大山雀蹦蹦跳跳地窜到树顶，沐浴着清晨的第一抹暖风，在它们脚下的十几米内，茂盛的绿叶交织成了蓬松的伞盖，阴影中的树林晨昏难辨。“嘣……嘣……嘣……”每隔数秒，平地上就有爆鸣响起，一连响了六声，大山雀们浑然不觉，尚在嬉戏吵闹，直至清淡的白烟随风飘至，它们才安分下来，歪着小脑袋寻找刺鼻臭气的来源。少女甩开左轮手枪的弹仓，倒出弹壳，再一颗一颗的装入新的子弹，这一套操作她已经练得比较娴熟了。将弹仓复位，少女双手持枪，扳开击锤，左眼闭合，瞄准十五米外的靶子，靶子是一个硬木块雕成人形，穿着黑色骑士板甲，又是六声爆鸣响起。大山雀们的眼睛里倒映着星点火光，好奇地在枝头间飞翔跃动，来回观察，想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仇龙感知着鸟儿活泼的举动，心想那魔法用品店的老板没骗他，“隔音手镯”能撑起“隔音结界”，把声音的传播限制在一定范围内，声音越大所需的结界壁越厚，隔音范围就越小，如果不是他去买，换成别人可是要出具执法官批示文件的，免得被盗贼或匪徒买走用来行窃劫掠。枪声的分贝很高，隔音手镯的起效范围缩小到了直径一米的球形，阿洛缇将其戴在手上当枪械消音器正合适，不会影响枪械的威力，还可以掩饰她施法时的咒语吟唱。左轮的枪口焰在白天不会太明显，但因为气密性差，烟气稍多，有些干扰视线，少女练了没几天，精确度不高，偶尔有脱靶的情况。仇龙规定，少女早上除了打完三十发子弹培养枪感，还有相应的体能训练，加起来要花费一小时，确保尽快掌握的射击技术。实弹射击一结束，仇龙就去把地上的弹壳捡干净，为了节省成本，他也用熔铸炼金术制造了弹壳复装设备，接着，清理枪靶，从周围的树干里挖出脱靶的弹头，减少训练留下的痕迹。枪靶外层的板甲是仇龙弃置不用的废品，如今上面多了不少弹痕，有铅头弹撞出的大凹陷，也有钢芯弹钻出的小洞眼，阿洛缇刚试射时对星钢左轮的威力有些震惊，学府的资料里从不小看火器的杀伤力，但大多也伴随着粗苯、操作繁琐、瞄不准的记载。少女万没想到会有如此精巧、便于携带藏匿的火器，一抬手勾勾手指，眨眼间即能取走人的性命，某些法术瞬发也很快，可弹道速度比子弹慢，故此她练习得格外用心。贴身的细亚麻里衣被汗水浸湿，阿洛缇的晨练结束，她与仇龙走出林地，大山雀们望着这两个带来火光硝烟的怪客，只觉得他们安静而又沉默，却不知无声的意念交流早就开始了。“想不到局面竟到了这个地步，人类诸国、沙漠联军、地底世仇，帝国群敌环伺，我们该做些什么呢？”少女平复着运动过后的呼吸，思维愈发活跃。仇龙行走在前，把来路上的草木藤蔓清理得更干净了些，“表面上看，帝国要同时解决三面来敌，是比往年单线作战要艰苦，但战略防御和资源统筹的优势都是敌人所不具备的，以过去的经验判断，帝国不至于伤筋动骨。”“表面上看？”少女一听便知道契灵话里有话。“敌人罕见的联起手来，旧眼光似乎不足以依仗了，你是发现了不同寻常的线索么？”“阿洛缇，我能接触到的信息太少了，连遥州都没走出去，也不了解帝国西部的情况，只能说说从地底精灵身上想到的事。”仇龙时不时回头看看。“遥州保管秘宝几千年了，曾经有外族打过它们的主意么？”待呼吸稳定了，少女拧开水囊，含了口水缓缓咽下。“我不敢说暗地里没有，但遥州的历史资料里我没看到有谁付诸行动，你觉得地底精灵的奇袭不光是为了趁火打劫，还另有企图？”“这只是我的猜测，地底精灵不会无的放矢，如果他们甘愿付出高昂的代价来窃取遥州的秘宝，最大的可能是他们近些年用得上。”噼噼啪啪，仇龙踩过折断的树枝。“假使地底精灵遇到一种像真龙般的超凡生物，他们也会想借鉴一下精灵与真龙的盟约，打造出像‘真龙骑士’这样的传奇武力，你是这个意思么？”少女差点说出了声。“这大概是我们最不想面临的情况了，不过，传奇武力不是这么容易造就的，况且地底精灵也没有成功拿到秘宝，我们或许还有时间。”仇龙的语调稍稍乐观了些。“帝国应该有所警觉吧。”少女对契灵的推断深以为然。“警觉肯定是有的，但能重视到何等程度就不得而知了。”仇龙嘱咐道：“我们今日所讨论的一切，你务必守口如瓶，目前你首要的任务是活下去，努力成长。”少女朱唇一抿，未做应答，眼神中半是谨慎、半是思索。回到露宿的营地，寄身于“猎兵”构装的瑚藻烹制好了早餐，这回长途行军，吟游诗人表现得仿佛是个“万事通”。每日早晚扎营、拔营，从帐篷的搭建到茅坑的挖掘，从辨识野兽的足迹到野菜野果的采集，从给牲口套笼头修蹄铁到驾马车保养车体轮轴，就没有瑚藻不会做的。拉车的四头骡子和两匹骑乘马正在吃精饲料，瑚藻提前加了盐和鸡蛋、豆饼搅过，篝火旁的矮木几上放着姜茶、薯粉面饼、煎腌山猪肉、生拌苦苣。闻着食物的香气，阿洛缇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进到马车里换了身干爽的里衣，待她坐到矮木几边，发现又多了一捧寒莓盛在木碗里，熟透的浆果殷红饱满，好似牙齿一碰酸甜的汁液就会在嘴里爆开。“这是我昨晚在周边侦查时捡的，快尝尝。”瑚藻擦干手上的水说到。“谢谢，瑚藻女士，实在是太贴心了。”少女拈了一粒寒莓送入口中，自打瑚藻有了新的身体，就把她从契灵平庸的厨艺中解放了出来。论战斗厮杀，瑚藻连仇龙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不了，但论张罗饮食起居，瑚藻的本事仇龙是拍马也赶不上，所以旅程相关的一应事务均是由吟游诗人一手操办。代步工具是一辆四轮带篷马车，被仇龙改造后，多了减震的弹簧和一堆结实的金属零部件，有宽敞的载货空间，不便搭帐篷时或者有伤病员时，旅者可以直接睡在车上，阿洛缇上午通常会在车里休息和冥想，官道平坦的路面条件把马车的故障率降到了最低。扩容袋是魔法容器里的基础款，放入物体的尺寸要符合袋口的大小，内部的空间大概是实际容量的几倍，最多能减免几十公斤的重量，仅能存放死物，不建议收纳复杂或不稳定的超凡物品，限制颇多，但普通人也能使用。有仇龙下拨的充足预算，瑚藻购置了十来个扩容袋，装满了生活物资堆放在马车上，供阿洛缇一人消耗，让少女的衣食用度比在定辽城中还享受，亦是少女能在路途中锻炼、学习不懈的物质基础。阿洛缇享用美味的早餐的时间，仇龙就帮瑚藻收拾行装，顺便向吟游诗人请教如何整理挽具并把马套上车，因为即使有驱动核心隔绝了死灵的灵体接触，动物们仍旧不喜欢没有呼吸、没有体温的构装体。用法术控制动物是部分神职人员和游侠的专长，仇龙想施展类似的魔法需要借助某种道具，十分不便，而吟游诗人生前也有安抚动物的法术，瑚藻死后虽然无法运用，但保留了一些非魔法的小技巧，能让坏脾气的马和骡子平静乖顺。对构装体感到不安的何止是队伍中的动物。与阿洛缇同行的还有遥州的另外四位候选者，由于香萝氏族的人脉牵扯甚广，原定的大量推荐人员都因政治立场存疑，又来不及仔细甄别而被剔除，学府的名额缩减，算上少女只有两位见习魔法师，剩下三位分别来自守备军和宗教界，他们也各自领有军仆和随从。随从最多的是吉努什·刺荆，他乘坐着一辆精致的厢式四轮马车，车夫、护卫、侍者各两人，随从最少的是一位战士，仅有两名军仆负责帮他照料坐骑和甲械，余下的两位候选者均带了四个随从。这些人的见识要比一般市民更为丰富，也听闻了一些真真假假的流言蜚语，尤其是少女的契灵桀骜不驯之事，所以刚出发时大多数人对阿洛缇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不过，仇龙中途换上了新构装，且驾驶“猎兵”的瑚藻凭空出现，引发了队伍中的人心转变。正是考虑到友军同伴的感观，瑚藻的“猎兵”外型经过细节美化，不再是金属人偶的怪异模样，看上去跟穿着全身甲、披着斗篷的精灵差不多，众人只是对她的身份略感困惑。而仇龙的新构装高两米，体格魁伟，背部隆起好像背着什么重物，从头到脚被厚厚的带袖斗篷遮住，里面还裹了层粗布罩衣，虽说大家根据观察认出了这是改头换面的敌龙者，可还是禁不住心怀戒惧。他们凭直觉感到少女的契灵似乎更强大了，这也意味着急需更高层级的力量去约束。众人起先都怀疑阿洛缇与这两个构装体间的关系是否牢固可靠，会不会发生契灵反水的事件，毕竟双方实力对比悬殊，相处一段时日后，他们发觉仇龙与瑚藻的自主性虽大，但依然是围绕着少女的意愿行事，也就心安了些许。相应的，阿洛缇的形象一下子高深莫测起来，有不少人猜测她是不是已经成为了一名构装工匠，而见习魔法师仅是个掩人耳目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