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柳承志交代人安排九儿的后事，又把锦欢送回菡萏居，夜已十分深了。
　　他回到主屋，见高清竹还在，而琪官儿也在屋内，与高清竹有说有笑。
　　高清竹见柳承志回来，收回了笑容，道：“妹夫，你回来了。”他已听琪官儿说了今晚的事，陈四郎开脱得干净，想来柳承志心里必然不是滋味。
　　柳承志应了一声，道：“陈家行事真是不择手段。”
　　高清竹点头附和，叹了口气：“当年你父亲在世时，也吃了陈家不少暗亏，他们家人口众多，什么牛鬼蛇神都有。我听说，陈家成衣坊的陈家五老爷，年轻的时候还去茅山道士那里学了两年道法……”
　　“不过。”高清竹道，“虽然陈四郎把罪责都推在了那个丫鬟身上，可他夜闯民宅，又推明月姑娘入水，这都是罪名……”
　　“我知道。”柳承志捏了捏额角，“可此事至多是陈四郎一人之罪，波及不到陈家。”
　　他叹了口气，快速平复了情绪，道：“兄长，可知道邱大人什么时候到杭州？”
　　柳承志说到正事，高清竹也不再纠结今日之事，道：“没那么快，他自京城一路过来，还得先去蜀中和苏州。”
　　柳承志点了点头，道：“那估摸着还有三个多月时间。”
　　“时间还多。”高清竹道，“只是，城东那块地皮已被陈家买了，再要找这么大的地皮，只怕没有离城中这么近的了。”
　　柳承志沉思了一会儿，道：“实在不行，只得把现有织坊周边的民宅购入，再扩大重建了。”
　　高清竹提醒道：“妹夫，收购民宅可没这么简单，而且花费并不比另买地皮新建便宜啊……”
　　“这个我知道。”柳承志道，“兄长，我再想想吧。”
　　“行吧。”高清竹道，“你若定了主意，民宅的事兄长帮你想办法。只是这银钱，你得先准备好。”
　　柳承志拱手道：“好，多谢兄长。”
　　高清竹爽朗笑道：“不必言谢，你与我同为黎老的学生，当年柳老爷遇难，你弃了科考回杭州，黎老就来信再三交代让我多加照顾你，若你成功当选织造局主事长，想必黎老心里也高兴。何况，柳老爷当年帮了我高家这么多忙，如今清荷也有了你柳家的骨肉，我们两家互相帮忙本是应该。”
　　“只是，这主事长一位还得你自己想办法争取，陈家这些年生意做得越来越大，蚕丝、纺织、刺绣、成衣，都是拿得出手的，柳家纵然是织绣出众，但在外采购蚕丝到底不稳定，今年若非老夫人亲自去卖人情，只怕都买不到好蚕丝，这些……只怕邱大人都会酌情考虑啊……”
　　柳承志点了点头，道：“这些……容我再想想。”
　　屋内静默了片刻，一旁的琪官儿见气氛沉重，开口道：“家主，你可知方才奴才干什么去了？”
　　高清竹听了此话，一扫方才的沉重，哈哈笑了起来，道：“妹夫，你可真得听听！”
　　琪官儿见柳承志一脸疑惑，不再卖关子，道：“方才明月姑娘跟奴才说，她被陈四郎推入水，心有怨恨。虽说柳家不追究织法图一事，但她这个小丫头倒不能不追究被他谋害一事，于是叫了奴才们去帮她报私仇去了。可怜那陈四郎，刚走出咱们家门，就又被捆了，明月姑娘对着他一阵痛打，直打得那陈四郎鼻歪眼斜，明月姑娘又在他脸上糊了一脸狗屎，叫我们把他丢进了臭水沟，叫他好好洗洗身上的烂污心肠，哈哈哈哈哈……”
　　此话一出，柳承志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而站在柳承志身后的三七也没忍住“噗”的一声笑出了声。
　　“妹夫，我瞧着明月姑娘胆子大得很，咱们顾忌来顾忌去，她倒是有仇就报，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
　　“什么？叫我管家？！”
　　听澜院里平地一声雷。
　　柳明月看着翠兰带过来的一摞账本钥匙，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
　　翠兰一点没被柳明月的反应吓着，毕竟，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建设，见柳明月没有来接账本的意思，道：“是的，明月姑娘。锦姨娘病了，夫人又有身孕，家主一早来报过老夫人，说昨日之事是明月姑娘立了功，该有所嘉奖，便破例许姑娘你来管家。”
　　柳明月对那账本避之如毒蛇猛兽，道：“这从何说起，若要嘉奖，赏些银钱不就是了，做什么叫我来管家？这管家……我怎么会啊！翠兰姐姐，你再去跟老夫人说说？”
　　“家主说了。”翠兰耐心道，“之前巡庄，姑娘做得极好，想必管家定不在话下……而且，家主还说，若姑娘愿意管家，金玉坊刘掌柜送来的话本利润银子，可给姑娘一半！”
　　一半利润银子？柳明月飞速在脑瓜子里打了一回算盘，这也就是说，每卖出一本话本，她就可拿一吊钱的银子！
　　这生意，不亏啊！
　　“家主和老夫人既信得过，那我只好硬着头皮上了！”柳明月上前接过沉重的账本，脑海中只觉得这是一堆沉甸甸的银子。
　　“那奴婢这就回去复命。”翠兰如释重负，略交代了几句就快步走出了听澜院。
　　春芝望着翠兰风一般的背影，纳闷道：“姐姐，这翠兰姐姐……怎么跑得这么快啊？”
　　“不知道。”柳明月摇摇头，叫春芝过来一起看账本。
　　才看完了一本账目，两人便恍然大悟，难怪翠兰跑得这么快，这账本……亏空也太大了吧！
　　绿音阁。
　　柳承志与高清荷正在用午膳。
　　高清荷胃口稍微好了些，吃罢几口菜，问道：“夫君，锦欢的身子可好些了？”
　　“她没事。”柳承志道，“不过是伤心过头，有些虚，养几日便好了。”
　　高清荷微蹙眉，提醒道：“锦欢就只有九儿这一个陪嫁，必然伤心，夫君该多去安慰安慰她。”
　　柳承志道：“嗯，母亲已去看她了。你放心。”
　　高清荷默了良久，道：“……我知道，当日夫君在我母亲面前承诺过，只真心待我一人。可锦欢在府中两三年，为柳家尽心尽力，而清荷也看得出……锦欢对夫君的心意……夫君你……”
　　“家主。”三七突然走了进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柳承志放下筷子：“什么事？”
　　三七道：“明月姑娘来找家主。”而且气势汹汹，三七在心里补了一句。
　　“明月？”高清荷也放下了筷子，“她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柳承志见高清荷要站起来，抬手按了下她的肩，道：“今日我向母亲提议让她管家，母亲已同意了，想必是账本有些不熟悉的地方，来找我问问吧。你且坐下，我带她去库房，一并清点清点。”
　　“哦，那好。”高清荷答应着坐了回去，明月管家，她觉得极为合适。
　　柳承志出来后，正对上柳明月一张涨得通红的脸。
　　见柳承志出来，她瞪着眼，连行礼都顾不上，嚷嚷道：“家主，这账目是怎么回事，我……”
　　“闭上嘴。”柳承志低声呵了一句，“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