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依然不悔(5)赵绵泽与阿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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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还去得这么彻底,让她如何做?
他果然还是去了……
阿记挥鞭的手顿在半空中,慢慢垂下。
那男子道:“一喜娘娘生辰,二喜么,今日禁军抓了几个人……咱头儿说,极有可能是……建章帝……”
村妇也是笑,“何来双喜?”
那男子的声音带着笑,“今日双喜临门,头儿给我半日休憩,我特地回来看娘。”
那村妇眉间眼底都是笑,拉着儿子的手便是嘘寒问暖,“好好,娘好着呢。柱子,你今儿怎的回来了,没差事么?”
“娘,你这些日子还好吗?儿子可惦念你了。”
背后,依稀传来男子与村妇的声音——
那人看来是村妇的儿子,阿记住在这里三天,并没有见过他。如此一看,他身上衣着,竟然是皇城的禁军服饰。她惊了惊,侧过身子朝村妇拱手,便策马离去。
“娘!我回来了!”
思虑间,外间响过一阵脚步声,她紧张地收拾起心情,捋了捋发,把包裹系在背上便翻身上马,正准备离开,却看见一个黑壮的男子奔了过来。
对于其他女子,他从来都是无心的。
果然他的心,独属于夏楚一人。
他没有解释,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里面有金银细软,却唯独没有只言片语。
她勉强苦笑着,打开沉重的包裹。
旖旎一晚,终是一梦。
赵绵泽领着卢辉他们走了,只留下了她一个。原来他昨晚说的要“启程”的人,不是他,而是她……终究,他还是撵走了她。哪怕他们昨晚同床共枕,他也没有想过要她,他不仅不能给她名分,甚至连近身伺候的机会都给她剥夺了。
不太清晰,却又全都听明白了。
阿记做梦般看着村妇一张一合的嘴。
她手上拎着一个大包袱,唤了一声“姑娘”,便热情地塞入她的手里,小声说着,“马儿都喂好了,拴在门口的柳树上……少爷说不唤你,让你睡醒……”
笑眯眯看着她走近的,是一个中年村妇。
没有人回答,一种不好的预感充斥入脑,她三两下穿衣起床出了屋子。山村还是那个山村,澄蓝的天色一如往常的幽远空灵,但农舍里不仅没有赵绵泽,连卢辉他们也都不见了。
她微微一吓,紧张坐起,“少爷?”
空荡荡的,冷冰冰的,已经没有了人。
昨夜之事纷至沓来,贯入脑海,她下意识探向身侧。
睁开眼,石青色的帐子,熟悉得像一个美好的梦幻。
待她醒来时,已接近晌午了。
赵绵泽的低语,随着呼吸萦绕在她的头顶,像一首催眠曲,模糊在了她的睡梦里……
“你真傻。”
“哦。”她乖乖闭上眼,没有再问他为什么突然想通了,肯“明日启程”离开新京,不再做那冒险之事,也没有再问他千里迢迢入京,却见不到夏楚,心底可有遗憾?在这一刻,她心满意足地闭上眼,躺在他的怀里,睡了五年来的第一个踏实觉。
赵绵泽微微一笑,将她拥得更紧,“睡吧。”
这般温存体贴的他,是阿记从来没有感受过的,她几乎贪婪地与他对视着,看着他深邃的眸子,把原本想说的话忘了,只梦呓般轻轻道,“少年,做你的妇人,真好。”
赵绵泽唇上噙笑,声音细微,“嗯。”
阿记猛地抬头,眸有惊喜,“少爷,你都想好了?”
“在想什么?”赵绵泽的手轻顺着她的头发,问完却不等她答,便自顾自道,“再睡一会吧,明日还要启程,体力不足怎生是好?”
他这样的男子,实在是温雅仁厚的……这是他的本质。在阿记心里,他从来都不坏,甚至他为了喜欢的女子,可以做到世间男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若说他有什么不好,便是他在该爱上夏楚的时候,没有爱上她,却轻信了夏问秋。在他不该爱上夏楚的时候,却爱得无力自拔。
阿记心里一暖,“多谢少爷。”
像是怕她难堪,他又笑道,“明日我会与他们说,是我酒后失德,冒犯了你。”
“不必紧张,不该做的,也都做了。”
正如她以往在宫中里,也曾为赵绵泽值过夜……那时她只能远远的站着,亲耳亲着他与他的妃嫔们在里间做闺房之乐,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心却早已麻木。
整晚的荒唐,卢辉他们怎会听不见?
阿记脑门一突,手足无措的攀着他,竟无言以对。
赵绵泽咳嗽一声,笑着揽紧她的腰,把她往怀里带了带,挪了一个更为舒服的位置,轻声应道,“方才那般大的动静,你当他们都听不见么?”
这个怀抱太温暖,她也不舍得离去,得了这样的要求,又羞臊地躺回他的怀里,枕着他的胳膊,小小的低咕声,有着女子情韵事后的徬徨,“我是怕……卢辉他们发现。”
他却紧着她的腰,“再多睡一会。”
快天亮时,阿记红着脸,想要起身离去。
今昔甚美,何苦问明朝如何?
阿记默默的计算着,大抵有五年多了,他没有亲近过妇人。这一瞬,她凭着女子的本能可以感受到他的沉醉,以及他的专心。这沉醉由她而起,专心也因她而用。如此,即便只有片刻欢愉,也已足够。
他很热情。
这一晚,北平府的气氛紧张且压抑,官兵们在四处排查与搜索,而城郊这山村农舍的火光,却亮到了天明。后半夜,他们秉烛交流,却与情无关。男女间事,很多时候,只是寂寞在依托,胶着一处,彼此满足,也并非为爱而欲。对于阿记,这一日,她从没有想过,曾经她只希望静静陪在他身边,看他朝朝暮暮,所以,她感谢着老天给她的美丽馈赠。
“我情愿。”她扬唇,笑靥如花。
他静静的,默了许久,抚她的头发,哑声道,“你真傻。”
静寂无声,四目相对。
咬了咬下唇,她摇头,“我只要跟在你身边。”
她恍悟。他指的大抵是女子看重的名分吧?如今的赵绵泽,确实什么也给不了她,甚至连一个安定的环境都给不了。但正如她多年之前曾经回答夏楚的话——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一个人要什么,不要什么,除了她自己,旁人永不能体会。
赵绵泽并不解释,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嗯?”阿记还没从余韵中回神。
“阿记。”赵绵泽没有去穿衣,也没有拉上被子,他额际还有残留的汗,他的神色也很平静,他与她羞涩的眸子对视着,眉心紧锁,“我什么也给不了你。”
阿记红着脸睁眼,对上他黑沉的眸子。
挥汗如雨,终归平静。
她知道,他清醒了,但他没有停止,也没有说话,更没有向她求证什么,在这个新京城郊的小村里,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他喘着重重的呼吸完成了她的人生初体验。
在那特殊的一刻,她看见他微蹙的眉,还有刹那睁开又闭上的眼。
也是在这一日,她方才知晓,男子与女子其实不同。他们可以在心里恋着另外一个女子,但丝毫不妨碍他在她身上找到片刻的欢愉。
这是一个蠢问题,她问了,却得不到答案。
她似乎听见自己这么问。
“为什么?”
“少爷……”阿记轻叹一声,怀里像揣了只兔子,蹦哒的厉害。她想翻身,他却抓紧她的手,压住他,不让她动弹,他也没有言语,只有一个个烙铁般火热的吻。
“不要走。”
他没有回答,也没有睁眼,或者说,他其实压根儿就没有醒,只是凭着男子本能,抱住她翻身调转。他在上,她在下,他烫得惊人的脸,埋在她的脖子,暗灼的呼吸,像滚烫的烈火,焚烧了她的意识,一如他的声音,流连催人醉。
“少爷……?”
阿记僵化般怔在那里,一动不动,手上的衣裳再也没法往身上套。
可侧过的身子,却被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搂住了。
她身子不由自主往外挪着,想穿衣走人。
她突然明白了,他是准备给她留一条小命,给她找个台阶下,让她自己滚蛋的意思?轻薄主子被逮了个正着,这样的窘态让她再无犯罪的勇气,不管先前想了什么,做了什么,她眼下只想找一个地缝钻,或者干脆去抹脖子自杀了事。
阿记浑身发烫,心跳几乎到达了极限。
他“嗯”了一声,应了,却没有睁眼。
“少爷……”她再次轻唤。
他到底是醉了还是没有醉?他竟然知道是她?
她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吐出,阿记微诧。
“……阿记,别闹。”
可想象中的温软并没有触到,他的呼吸突地落在她的脸边,那带着酒意的声音,醉意醺醺,却诱人深醉。
闭上眼亲他,她是这么想的。
死就死吧。
僭越的事儿已经做了,多做一点与少做一点结果都一个样。不怕!她安慰着自己,轻轻掀开棉被,瞄向赵绵泽蜜白却结实的身子,那是一种与女子完全不同的力量感……他看上去斯文削瘦,没想到骨架子却是这般有力。她脸红着,手抚了过去。从他的脸,脖子,肩膀,慢慢縻挲……她的嘴,也凑了过去。
横竖已经上了山,她也就不怕打虎了。
而且做了初一,便不怕做十五。
大抵真是醉了。这般想着,她有了理由。
恍惚间,她想,便是什么也不做,这样睡到明儿一早,他也不能再撵她离开了吧?……若是现在让卢辉他们进来看见,他也没有什么理由再赶她了吧?脑子里七七八八的想了许多,她的思路并不清晰。
接下来该做什么?她的脑子似是不再属于自己,空白一片。
在被子里,她一件一件脱干净了自己。
人在做一些冒险之事时,神经会变得异常兴奋。洪阿记此刻便是如此,她眼睛发花,双颊通红,头脑懵懵,心跳过速,就像在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迅速而准确地爬上榻,躺在了赵绵泽身边,又扯过被子来将两个人裹了个严严实实。
可她竟然把他……剥光了。
这是她眼里神祇一般不可冒犯的男子。
当他最后的一件小衣,从她的手上滑到脚踏板上时,她终于把他剥了个干净。
她的手抖得太厉害,握得住剑,却握不住一件衣裳。
除了自己的衣服,洪阿记从来没有脱过别人的,更不论脱男子的衣裳了。虽然赵绵泽身上穿得并不复杂,可她却觉得,脱衣这项任务比让她去宰一个人还要艰难。
她想:她若成了他的人,他还会赶她走么?
她的手伸向他的腰间,颤得更加厉害。
他宽松的中衣褪了下去。
颤抖着手,她伸向了他的领口。
她几乎不敢想象,若真的离开他,她往后的日子当怎样度过?一个人伺候一个人会成习惯,一个人以另一个人为尊也会成为习惯,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当然也会是习惯。赵绵泽便是洪阿记的习惯。
赵绵泽是一个温雅的人,但帝王之气尚存,从来说一不二。
而且,若他明日醒来,执意撵她走,她还能留么?
他醉了,不论她做什么,他都不会知道。
都说“酒壮怂人胆”,若没有喝酒,借她二十个熊胆都不敢去轻薄赵绵泽,但这会儿不同,她的血液是沸腾的,心尖是紧缩的,身上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
阿记手背擦了擦自己的嘴,想到刚才的一吻,思绪已是风起云涌。
榻上,他双眼依然紧闭,并没有醒。
“……为我更衣。”赵绵泽像是醉得迷糊了,并不知她是谁,低低轻唤着,声音有着醉意的沙哑,听得她心脏漏跳一拍,鬼使神差地定住脚步,转过头来。
她吓了一跳,紧张得心脏揪紧,转身便想逃离。
这一回,赵绵泽翻了个身,她的唇擦着他的面颊滑过。
看着他紧阖的眼,她闭上眼,又触了上去。
人是贪心的。一次,她觉得不够。
他的唇,柔软,干净,带着清冽的酒香。
蜻蜓点水,只一触,她便离开。
她觉得自己也醉了。
他的身上除了酒香,还有一种男子淡淡的儒雅之气,她说不出来那是什么味道,只知在以往的以往,她闻着这样的味道就必须要退避三舍了。终于,她可以离得这样近。
慢慢地,她撑身站起,一点一点低头,动作有徘徊,目标却很明确。
反正他睡着了,不会知道。她就亲一下。
她要亲一亲他的唇。
可她并没有亲近过任何男子,也没有过这般强烈的念想。
三十年华,她确实是老姑娘了。
她垂下手,叹着气,转身便要退下,却觉得腿脚发软,那酒似是上了头。她皱眉,软坐在榻边,闻了闻袖口上的酒气,再看看榻上睡着的男子,英武的眉,微弯的唇,心底突然升起一种强烈的愿望。
“少爷,是我太无能……太无能……”
凝滞着脸,阿记的心情,从无一刻这般灰败。
若是可以,她愿用自己的全部来换他尊荣如昨,而不是奔波流离。可她不仅是一个女子,还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并没有夏楚那般翻云覆雨的本事,甚至连帮他达成愿望,去皇城见心爱的女子一面都做不到。
她低低说着,语气满是无奈。
“……我该怎样待你?”
阿记其实也喝得有点大,脑子一片混沌,俯视着榻上昏昏沉沉的赵绵泽,揉了揉自己滚烫的脸,越发觉得他容色俊美,风华无双。她想:像他这般的男子,生来便应当尊贵不凡,居于庙堂之上的吧?可世事弄人,他却只能睡在她的面前,睡在这样一张简陋的榻上,她突然觉得,这样的处境对赵绵泽来说,是一种亵渎。
如今,他酒醉之后,倒成了唯一的机会?
出了宫,也不知顾及什么,赵绵泽也不允许她伺候就寝。
在宫中,阿记很少能这般近距离看着他睡觉。
赵绵泽对她的抵触似有不悦,烦躁的摆了摆手,但他确实喝得太多,一双迷离的眸半阖着,渐渐的,呼吸浅了,就像已经睡过去了,再无半点声音。
阿记苦笑,掖了掖被子,“是呀,你也晓得我是老姑娘了,已经嫁不掉了。我还能去哪里呢?少爷想赶我走,我却偏不走……”
“我没醉!明日起床,不要让我再看见你……你,记得带些银两……找一房好夫婿……嫁了吧。再等,你得等成老姑娘了。”
一个人说自己醉了的时候,大多其实没醉。但当他说自己没醉,完全没事儿时,其实基本是醉得厉害了。正如此时的赵绵泽,他的脸上,带着酒醉的红泽,说着话,眼皮却已睁不开。
“少爷……你醉了?”
莫名其妙的话来得突然,阿记有些不理解。
“明儿你便离开,不要再跟着我了。”
阿记打了一个酒嗝,轻轻碰了碰他的胳膊。他没有反应,她探探他的额头,正想拉了被子来与他盖上,却见他剑眉微蹙,似醉非醉地睁开眼,突地盯住她冒出一句。
“少爷,少爷?”
优雅公子,酒香熏染,那侧卧的姿态,极为魂消。
赵绵泽以前除了必要,是滴酒不沾的,酒量极差。便是他喝得不如阿记多多,却倒得比她还要快。不吃几碗酒下肚,他唇角带着隐约的笑意,没有醉倒在桃花树下,却醉倒在了自己的棉被之上。
果然,还是秦淮河的女儿酒量好。
他也一碗一碗优雅的喝下去。
她一碗一碗灌下去。
说得兴起时,她忘了喝酒之前的初衷——把他的酒喝光,让他无酒可喝。
阿记跟了赵绵泽十四年,认识了他二十多年。从秦淮河潮湿的岸角,到东宫染上岁月风尘的青石板,从南方的烟雨到北边的积雪,她已不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他也不再是英姿勃发的大晏皇长孙……
闪烁的火光中,阿记声音幽幽。一句一句,总是她在说,赵绵泽在听。慢慢的,他的视线有些飘远,她说得也有些茫然。不知忆及的到底是她的往事,还是他的往事……
“少爷您少喝点,咳嗽着呢。”阿记声音一如既往的发闷,像是为了与他抢酒喝似的,直接下了第二碗酒,故意岔开他饮酒的思绪,“小时候,我爹是个酒鬼,常醉倒在院子里的桃花树下,我娘笑话他,莫不是学着陶公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么?我爹酒量不好,酒品却佳,每每与我娘笑闹一番作罢。那时我年幼,总觉得醉倒桃花树下,与亲近之人嬉戏调侃,便是世间最美好之事……”
他笑着称赞,又咳嗽不已。
“好酒!”
这样没有尊卑的话,赵绵泽并不常说。这一晚总归是有些不同的。阿记偷瞄他一眼,没有再说话,只把倒好的大半碗酒递给他,自己则端了个满碗,一饮而尽,那豪气与爽快,看得赵绵泽微微闭眼,却也没问,直接饮尽了。
“那你我今日便畅饮一番,看秦淮河与东宫,哪个地方的人酒量大。”
抿唇,他轻笑。
赵绵泽微诧,打量着面前低眉顺目的姑娘,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了她微翘的眼尾睫毛上。她扑闪扑闪的睫毛,与生硬死板的面孔相比较,几乎成为了她整个人最为灵动的地方。
拿了一个杌子坐在他面前的案几边,她闷闷地往碗里倒酒,轻声道:“少爷要小心了,秦淮河岸长大的姑娘,不仅水性好,酒量也大的。”
这一瞬,她说不出拒绝的话。
大抵是他的孤寂感染了她。
曾经君临天下,曾经俯瞰山河,如今却辗转各地,如同丧家之犬。这样天壤之别的落差,但凡正常人都很难不颓废。可赵绵泽却五年如一日的保持了他的优雅与贵气。
他的落寞、孤独、无所适从,从金川门之变那一日起,就再没有改变过。落魄王孙尚且喜欢借酒消愁,诉旧事,遥想往昔,更何况他是这个落魄帝王?
可阿记与他相处太久,仍是从中听出了至少万般的滋味儿。
赵绵泽的声线淡淡淡,乍一听并无情绪。
“阿记,陪我喝几盅吧。”
比如……
比如他的荷包里,放着的永远是一个陈旧的护身符。
比如他挂在腰上的是夏楚当初送他的旧香囊。
比如他最喜欢的东西,是那两个夏楚捏成的泥娃娃。
洪阿记闷闷的想着,随即释然了。不管何时何地,赵绵泽的一切喜、怒、哀、乐,其实都是与夏楚有关的。比如,他最多的消遣,便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琢磨那一个他永远也解不开的棋局。
今儿他是怎的了?是皇后的生辰触及他的心思了么?
像眼下这般与她谈及往事,更是少之又少。
几年的逃亡生涯,赵绵泽的话不多。
说这句话的时候,大抵想到了幼时的宫中生活,还有洪泰帝在世时他皇长孙的尊贵与优渥处境,赵绵泽笑得轻松,几颗白生生的牙,在灯火下,掠过一抹诡异的莹光。正如他这会儿与她闲谈的家常,让阿记分外奇怪。
赵绵泽也笑了,“我原本便是聪慧之人。”
十四年前的往事,能记住的人,不多。
思虑一瞬,她笑:“没想到少爷记性这么好。”
洪阿记想到小时候偷偷跟着父亲去东宫讲读,看到年幼的赵绵泽时的情景,恍如隔世。好些细节,好些脸谱,已经在她的脑子里模糊了,只有一个临窗读书的俊拔侧影,深深刻在脑子里——那是她见到赵绵泽的第一眼。
赵绵泽淡淡道,“你父亲曾有说过。”
洪阿记又是一怔,“是,少爷怎知?”
他道:“你家原本住在秦淮河岸吧?”
赵绵泽眉头不经意皱起,目光越过她的身子,望向在灯罩下跳动的火光,静静地看着,一袭素白的衣袍,一头散着睥长发,除了他与人俱来的尊贵之气之外,浑身上下每一处俱是孤寂。
人的一生有多少个十四年?
十四年……
洪阿记微微一愣,从对酒的仇视中回过神来,大抵也发现先前对他的抱怨没有顾及彼此的身份,有些僭越了。琢磨着他问话的意思,她把头往下一低,垂得更厉害,却一五一十道:“回少爷话,属下洪泰二十二年入东宫,算来,已十四年有余……”
“阿记,你跟我多少年了?”
他柔和的眸子,盯住她跳动的睫毛。
这才发现,她其实也是好看的。
闲得整日里除了逃命、看书、下棋,似乎再无旁事。
如今他闲了。
一来她男装在身,千篇一律的禁军服,看上去除了个头小点,与他的男侍卫们并无不同。二来他事情太杂,太多,宫里姹紫嫣红的妇人也多如牛毛,他能把目光专注到她身上的时候,太少。
往常在宫里,赵绵泽并不怎么注意她。
她眼毛那里的睫毛,似乎特别长。上翘的弧度,为她整张脸添了清秀,俊气,也让她与旁的女子有了不一样的神色。
赵绵泽看着她的眼尾。
阿记像和那些酒壶有仇似的,黑着脸子走到他面前,垂首耷脸,眼珠子紧紧盯着地面,嘴里讷讷道:“少爷也不知爱惜着点自己。就算身子骨不是自己的,也得想想伺候你的人吧?”
尔后,他又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
赵绵泽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淡淡解释。
“不怪卢辉,是我的命令。”
赵绵泽来新京的路上,受了些风寒,咳嗽得厉害,分明还吃着药,但他身侧的矮几上,却放着好几壶有名的女儿红,那红绸的封口似乎在龇牙咧嘴嘲笑她的担忧。
几乎下意识的,阿记便想冲出去找卢辉算账。
她的视线落在赵绵泽挺拔的身影上。屋子里灯火很暗,微风轻舔着火舌,梁角一个破损的蜘蛛网也在风中摆动,但他却是静止的,整个人被昏黄的火光铺成了一尊凝滞的雕塑。
“哪个给你备的酒?”
她的声音第一字平,第二字惊。惊里有诧异,还有心痛。
阿记撩帘入内,“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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