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另类投资（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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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特生于1926年1月，幼年挨过饿，身体一般，但也不差。和简越认识的时候，他差不多70，有些秃顶，红光满面，笑容可掬，思维敏捷。老头喜欢开玩笑，也不乏精明与严厉，下属和家族成员对其颇有敬畏之心。
奥古斯特的身体状况是重点调查项目，康德组和榈利涯没发现任何不妥。如果不出意外，老头活过80一点问题都没有。圈子里也没发现有什么不妥，IVS成立后，由成员企业老板和员工代表组成的监事联合会选举奥古斯特当了会长。虽然有简越的助力，但主要是自然而成——奥古斯特的财商虽一般，但智商和情商都高，是IVS学历最高的老板之一，也是最老的老板，能镇住场子。IVS常务机构的主要职能是协调，不是赚钱。
奥古斯特上任后，和安德森-乌德配合默契，两人都很称职，地位日渐稳固。由于IVS内部鸡毛蒜皮的事层出不穷，又要与其他势力交往，会长很忙，大家一直没有对他日渐消瘦的身体起任何疑心，奥古斯特也基本没去过医院。
第一个明显的转折点是98年5月。印尼事件发生后，IVS内部出现了一些比较尖锐的声音，认为简越肆意妄为，会连累IVS。柯塞尔家族内部也起火了，部分人认为简越会给家族带来大祸。奥古斯特了解内情，知道事情虽闹得大，但没有多少隐患。再说IVS是一个地域属性明显的团体，主力以服务业为主，即便出事，也没人能真正掐住脖子。
为尽快扑灭火苗，奥古斯特忙得不可开交，很快变得老态龙钟。没人当回事，他73年了，忙得这么厉害，老是正常的。常务副会长安德森-乌德只简单地分担了部分工作，让他缓一下。
98年11月底，奥古斯特生病了。大家仍没当回事，秋冬之交，老人身体不能跟年轻人比。孰料他一病就是20多天，直到圣诞节仍没有康复。IVS监事联合会商议过后，决定让老头退休，安德森-乌德继任会长。
简越很伤心，他听奥古斯特讲过小时候的故事，知道这种人年老之后身体容易垮，非医术和金钱可以弥补，于是每周都抽空去艾夏赫探望——奥古斯特不想住院，说没什么意义，准备安静地度过最后的日子。
老头是在睡梦中过世的，遗容平静，简越没有起任何疑心，直到2000年8月优立得大学开学，并开始筹备医学院。
优立得大学的校长叫莱布尔-索默尔，是奥古斯特生前的朋友，前海德堡大学教授。医学院筹备组组长兼未来的院长叫利普斯-费福尔，是迪科门家族的关系，哈佛医学院博士，曾是EMK的顾问。简越以前见过他们，而且不止一次，所以过去拜访的时候主要是联络感情，兼解决生活问题。
聊着聊着，不知怎的说到了柯塞尔家族内部的关系。费福尔说，柯塞尔家族在奥地利也有后裔，其中有一位在神经系统慢性病领域颇有造诣的医学博士，奥古斯特以前找他看过病。
简越立刻起了疑心，回去之后调集所有跟奥古斯特相关的医疗资料详查，赫然发现奥古斯特在80年代就得了一种不知名的中枢神经系统疾病，还在90年代初得了胆管癌。由于他学过医，在生物医学领域颇有造诣，朋友中有不少的医学高手，外界一直不知道他得了绝症。甚至连柯塞尔家族内部绝大部分人也不知道，包括奥古斯特的老伴莱妮。
看完之后，简越一身的冷汗，想把一个人摸透，真的太难了；同时很无语，难怪奥古斯特一直很喜欢他，还将一手创立的格罗林卡生物工程公司交给他继承，原来两人是真正的同类。如果不是他，奥古斯特可能在96年就过世了，最迟不会超过98年。
从奥古斯特患病和过世的时间来看，玛佩尔是知情人，她95年从AMG辞职回老家，主要目的应该是陪爷爷走过最后的一段时间。她96年结婚生子，应该也跟爷爷的病情有关。
平心而论，奥古斯特隐瞒病情是他个人的自由和隐私，事出有因，简越也从没告诉他完整的计划，出差错难免，再说没有不可收拾，无需计较，顺势放下。孰料嫡系又开始折腾了，而且闹得很大，直接让柯塞尔家族对他敬而远之。
在柯塞尔家族大部分成员的眼中，电欧是远比印尼事件严重的事情。自UDO闹大后，他们便开始重新与简越保持距离，绞尽脑汁想脱开双方的关系，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EMK集团成建制拆分后，他们刻意避开与之相关的单位，连前途无限的UDO都不愿去。更可笑的是，他们一直为高龙岛提心吊胆，生怕印尼事件死灰复燃。这种眼界，这种胆量，简越真是服了，毫无成为大势力的潜质。
高龙岛本质上是什么？一个高级别的军事主题乐园。它能让各方顶风前行，根源是钱。自97年4月开张到现在，高龙娱乐有限公司已累计赚取了近260亿美元的巨额利润，是沃林集团仅次于沃林轻工的盈利大户；如果不是金边分走了一半，甚至比沃林轻工赚得还多。
高龙岛不是普通的军事主题乐园，不仅占地面积大，而且子设施普遍技术含量高。沃林科技有一支3000余人的专职研发队伍负责设计、改进和升级，还聘请了一批军事专家和有实战经验的老兵做顾问，合作伙伴也有大量的工程师专门盯着这个项目。
因为升级难度越来越高，沃林科技不得不增加大幅技术合作伙伴的数量，以应付形形色色的难题。新增的合作伙伴中，只有小部分是沃林科技找的，大部分都是主动上门的，其中包括军工巨头洛克希德马丁。
合作伙伴的技术实力越强，沃林科技越能将一些先进前卫的设计变成现实，花样越来越多，高龙岛越来越好玩，游客量逐年增加。昔日那座泰国湾中默默无名的小岛，现在已成为互联网上搜索的热名词。
因为生意火爆，高龙娱乐的武器弹药防具采购量很大，供应商遍及全球。超仿真对战游戏容易出意外，为安全计，不能从普通企业买，外加靶场需要大量的真枪实弹，高龙岛的供应商以军火商为主。此外，因为高龙乐园利润惊人，跟风者众，不少地方都在建设或筹划建设类似的设施。如果高龙岛关闭，它们的投资将会打水漂，因此极力阻挠。
高龙娱乐的两大股东更不想关，尤其是金边。沿海三省的经济迅速崛起，轻重工业齐全，对内地有压倒性的优势，柬埔寨不可能再起战火，以沃林集团为首的外资企业也不会容忍柬埔寨再次发生内战。在这种情况下，搞经济是头等大事。破坏容易建设难，光脚不怕穿鞋的时候，穷点就穷点，现在不行了。对金边来说，高龙岛是名符其实的会下金蛋的鸡，如果它关闭，一下子就少了五分之一的财政收入，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的。
老狐狸洪森面对各方来使时，每次都要哭穷，言外之意只有一个——你们给钱俺们就关。问题在于，这不是一笔小钱，而是20多亿美元，而且每年都要给。结果不言而喻，每次谈到钱最后都不了了之。
沃林集团方面，季拉斯基装纯洁——我只是个做技术的，不知道高龙岛哪里不妥，也无法决定做不做，你们应该去找我们集团总裁。布罗博的表情很无辜——我只是沃林投资总裁，不是集团总裁。沃林斯基的态度向来强硬——凭什么要我们关，高龙岛是合法的商业项目，你们这是懒政。
没错，高龙岛是一个合法的商业项目，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不准开，包括国际法在内。虽然它的军事潜力颇大，但性质类似的民用设施不在少数，常见的如车厂，可以轻松转换成军工厂。
沃林集团的背后是沃林财团，而后者不是一个可以随便揉捏的小势力，虽然华盛顿和京城都有些烦恼，但从未在高龙岛一事上公开指责过沃林集团。饶是如此，柬埔寨国小力弱，意外不能不防。为尽可能地减小损失，沃林集团不但充分发动关系，弱化华盛顿的敌视心理，而且做好了备份，在俄罗斯斯摩棱斯克州与白俄罗斯交界的地带开建第二座巨型军事主题乐园——寒温带乐园。高龙岛虽不小，但柬埔寨在热带，冬季项目不好弄。
除军事主题乐园外，高龙娱乐还涉足了博彩业和旅游业，均做得非常出色，尤其是博彩业。沃林斯基吃喝玩乐无一不精，又深得西哈努克国王喜欢，与洪森的关系也不错，轻松拿到牌照，在竹岛和相邻的高塔克威岛各建设了一座巨型赌场。无论以规模还是盈利而论，高龙娱乐都是柬埔寨博彩业的领导者，来自博彩业和旅游业的收入在总营收里占的比重越来越高。
简而言之，高龙岛看似危险，实则安全。高龙乐园立项之时，沃林斯基便预见它是一个大财源。为避免有人搭免费顺风车，自研发伊始便开始注册专利，迄今已有2000余项。除来自高龙娱乐的分红外，沃林科技还有关联进项——沃林软件有针对性地研发了一套射击游戏，现在销量上佳，比大名鼎鼎的反恐精英有过之而无不及，并因此接到了一批军用软件订单。根据季拉斯基的性格判断，肯定还有其他的进项，只是简越无法了解，也不想了解。对他来说，这个另类的投资项目虽然日进斗金，但已经跟他没关系了，只能看看。
有趣的是，在高龙乐园上，大势力拼命往前凑，意图分一杯羹；小势力拼命往后躲，唯恐出事殃及自身。与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匡特家族相比，重新爬起来的破落户柯塞尔家族明显逊色了不止一筹。虽然现在有钱了，眼界和魄力仍上不了台盘。只要一想到大部分家族成员的表现，简越的火就蹭蹭地往上冒，以前真没发现他们的胆子这么小。想做大事，胆量不可或缺，前怕狼后怕虎的人，注定是平庸之辈……
“好了没有？”会客厅里响起阿普尔不耐烦的声音。
简越随口应道：“还要十分钟。”
阿普尔不吭声，简越知道她的习惯，真的只有十分钟，先定好时间，然后将其他的事情在脑袋里快速过了一遍，尤其是感情纠葛。
余维家有一点没说错——简越的感情不仅仅属于他自己，尤其是爱情。明月系还好一点，虽然简越重新占据了主动权，但齐悦系在明月系中的分量不高，让出立福集团的控制权之后，他的影响力大降，可利用价值也大大降低。
榈利涯不同，这个组织是由多个国家和民族的财团及独立企业结成的联盟，内耗严重。虽然简越现在只是个符号，但榈利涯的成员尤其是同源的财团高层需要这个符号，更不要说这个符号在UDO还有庞大的影响力。
此外，很多人根本不相信简越放弃了榈利涯的控制权。还有一些人认为，他想放弃都放弃不了，因为他的权力来自于架构，而不是资本。榈利涯是一个经济为主、政治为辅的双螺旋架构，在这个组织中，服务业企业占的比重非常高，内部收入分配体系也大幅倾向于做事的人，而不是股东。由于架构容量大，创造的财富主要在内部流通，整个体系不仅没有失血，资金反而越来越充沛。MUZE便是典型，这个团体表面上以重资产为主，实际相反，最有价值的部分是人力资源，不能用传统方法去衡量它的经济实力和每年创造的财富。
简越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就算解释，也未必有用，有苦难言，索性不解释了。再说他无论怎么放弃，都无法真正放弃一个特殊的身份，存在于现实的身份——柯塞尔家族的成员。始作俑者奥古斯特已经过世了，柯塞尔家族没有谁能开掉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的感情用事是造成恶果的主因。当他决定继承伊珀赫勒，并贷款交了大笔的遗产税时，就放弃了退出的机会。柯塞尔家族是优立得、扎赫和加尔茨集团的重要股东，而他——是柯塞尔家族有实无名的族长，这个家族的第四代几乎都是他的拥护者，第三代最出色的格罗、格蕾特和米拉也支持他。
简越突然觉得很滑稽，他讨厌简郁骏玩老古董，兜了一大圈，却在德国不自觉地做了同样性质的事情。两者之间唯一的区别是，柯塞尔家族的实力更强，而且有阿尔布雷西特和沃尔特这样的大旗可拉。无论费里克斯一系的家谱有没有造假，现在都不重要了，因为柯塞尔家族不知不觉中统一了，连美国的远亲都开始往慕尼黑这边凑，金钱是魔鬼。
更滑稽的是，政治嗅觉向来敏锐的他居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新身份，而柯塞尔家族显然已经接受了他的新身份。难怪他离开这么久，MUZE仍没有任何根本性的改变，相关人等还在他另一半的事情上折腾，另类投资的风险果然很大。罢了，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该来的躲不过，做鸵鸟于事无补，就这样吧。
忽然想通了，坐下翻看齐克的报告。卫队长写的东西内容很单一，都是跟他直接相关的，其中有部分提到感情。简越草草扫了一遍，心里有谱了。
不出所料，洛特的支持率最高。应该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生意考虑，MUZE的情报机构已发现明月系不简单，希望互通有无；二是洛特很小，至少需要八年才能结婚，既得利益者有足够的缓冲期。
阿普尔次之。估计主要是基于性格考虑，很显然MUZE高层都认为他难伺候，不希望看到有一个强势的代言人在慕尼黑都市圈呆着。虽然维恩家族比较滑，但两害取其轻。
安德丽娅第三。小丫头太强势，很难驾驭，又只有一半德国血统，迈耶巴赫家族和奥恩沃尔德家族在团体中的分量轻。
艾格妮丝成功垫底。原因用脚趾头都知道，与余维家等人的想法类似。匡特家族势大，如果他选择艾格妮丝，对MUZE高层来说，内部的利益平衡将被打破，格局将完全重组。对余维家等人来说，如果他选择艾格妮丝，先前做的一系列小动作不仅会显得愚不可及，而且容易被K，几无还手之力。果然掺杂了利益的感情容易变质……
“咚咚！”有人敲门。简越看了一下表，有些不悦：“说好了十分钟，现在才过七分钟，你的耐性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了？”
门外传来一声轻笑，接着一个陌生的沙哑男声响起：“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掐着表做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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